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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事(亲事 作者 三愚墨痴)

2024年03月25日 靓嘟嘟 浏览量:

亲事

三愚墨痴

过去在农村,男孩子到二十岁大都已经结婚成家了。我已经十六岁了,别人家像我这样大的孩子,早已经说起了亲事,而我因为家里太穷,没人家愿意将女孩许配于我,再往后拖可就越来越大,娶不上媳妇就会成为老光棍。于是父母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,帮我四处提亲,为我编织一个美丽的人生之扣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,终于在亲戚的帮助下,为我在骡马河下面的砖城说了一门亲事。

其实这门亲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说定的了,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正式确定。那时我才十三四岁,或许父母觉得我读书还会有一线希望,或许是因为其他,虽然双方父母有意,但没有正式建立起这层关系,也就没有开始走动。直到这时,父母觉得我已经是死鱼的眼睛,定向了。不可能再有什么希望,才又正式托媒去说。

女方姓蒋,大我一岁,是父亲的一个干亲家帮忙的,也是他们同村里的人。我佩服他们的巧舌,居然一席话就让女方的父母同意将女儿许配给我了。第一次女方的父母来到我家,是个赶街天,是从观音庙街上专程来家里看我们家的。他们跟父母坐在火塘边一起说话,火塘里烧着些渣渣龌蹉的东西,上面吊了一个漆黑的铁吊锅,说是煨白酒(大米做的甜白酒)招待他们。渣渣草草在火塘里燃烧时,满屋子的烟灰就到处飘飞,黑烟一阵一阵地涌起来,装满了整个屋子,不大一会儿,坐在火塘边的人,身上就落满了雪花般的烟草灰。

我穿着一双前面张了嘴的布鞋,在灶台前凑火,十个脚趾像看大戏似地,好奇地硬要把头伸出来,我却害羞得将脚趾头使劲弓起来往里缩,可鞋子太小,半只脚掌都露在外面,缩不进去。我只好假装扫地,拿了一把破扫帚,划了几下,出门去了。

我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,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,但是我知道,这门亲事从那天起就正式定下来了。也就是说,女方家的父母看上我家了,同意将女儿许配于我了。

可是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,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看上了我家什么?是看上了我家的破瓦房,还是看上了我家满屋子被烟熏黑的楼顶和墙壁,抑或是看上了我穿着十个脚趾都露在外面的鞋,还不停地往里藏的窘相……总之,他们是看上了我这个穷家小子。

从这天起,父母在高兴之余,对我的要求也就更加严苛了。他们动辙就拿说“媳妇”的事对我进行威胁:“你是说了媳妇的人了……”意思是,以后不管是出工,还是做家务,都要比以往更勤奋,更辛苦,吃穿用度也要更节俭,更爱惜了。

不久,我的那所谓未来“媳妇”也第一次来到婆家,还带了一些家里做的食品和土特产,住了两天,临走时母亲给了她一块方巾(四方型顶在头上用的),算是婆婆给的见面礼。那时一块方巾也就值一两块钱,也算最不值钱的礼物了。别人家第一次上门到婆家的未来“媳妇”,婆婆一般都要送套新衣服,可我们送不起,母亲用一块方巾就打发了。我不知道她们究竟看中了我什么,临走时还居然兴高采烈,一点不觉得沮丧。

到了第二年的春节,大年初四,父亲费了好大的劲才在月中桂买到了几盒沙糕,从我的外婆家借了一个好看的提篮,装着几盒沙糕,亲自带着我去媳妇家拜年了,还为我准备了四五张面值两角的纸币,作为打发“媳妇”的弟妹们的压岁钱。

父亲领着我一共走了四五家亲戚,每家吃了一顿饭。第一站是到红爷家,即父亲的干亲,也就是为我说亲的大媒人。在红爷的引领下,当晚我们就来到了所谓的“媳妇”家。“媳妇”的母亲背上背着一个小孩,很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门,然后就听她说话,说着说着就一个劲地笑。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让她这样高兴,这样快乐,这样好笑。那笑声很爽朗,很清脆,很舒畅,又很放肆,笑得都直不起腰,笑得停不下来,到最后笑得我都有点发毛了。

到了第二年,我就跟着小舅,一起自己去拜年了。小舅的“媳妇”也在那个村里,两家距离一二里路,我们同去同回,一路上也有了伴。后来“媳妇”又来过我家一次,母亲为她做了一条天蓝色的裤子,却没有做衣服。据说这是最吉利的做法了,母亲说:“若要富,先穿婆家一条裤。”我佩服母亲真是能编,明明是没有能力送一套衣服,还偏偏要编出一套说词。

八月间,供销社来了一批布料,有粗毛呢,灯心绒什么的,都是当时最高档的布料,平时有钱也买不着,几年才碰得到的一次机会。

听到苏家院供销社要卖粗毛呢、灯心绒的消息,从十里八乡一下子就涌来了很多人,供销社还没有开门,门前早已黑压压的挤满了成百上千的人。

父亲一大早就去排队。他算是去得较早,排在较前面的人了。但是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只要有丝毫空隙,就拼命往里钻,根本不把排队当回事,谁有力气,谁挤进去买到布料。排在后面的,轮到自己也早没有了货。一些人使起了巧力,一个人把钱捏在手上,几个人将他举起来,从人头上把钱递过去,在你推我搡中,为的就是要买到灯心绒。

父亲终于挤出来了,他买到了三套布料,每套是一丈二,这是专门用来“开庚”为我娶媳妇准备的。

父亲买到布料后,胸口、肋骨疼了两三个星期,因为在众人的挤压中受了伤。但是父亲却显得非常有成就感,见人就吹,“我天不亮就去排队,费了天大的力……总算扯到了三套灯心绒,儿子娶媳妇不愁了……”同时,只要我一不听话,贪玩,他就会拿这个来说事儿,说他的肋骨、胸口还在疼,说我没有良心,不会心痛他,他为了我,遍体鳞伤,我都不知好歹……

那时农村娶媳妇之前要先“开庚”,开了庚就等于定了婚,两个人的命运就算是紧紧地捆在一起了。

结婚前,男方家要向女方家送上六套半衣料(有钱人家还有八套半的),还有七升八斗粮食,猪肉等等,将男方生辰八字写在一张黄纸上,再索取女方生辰八字,然后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交由先生择取吉日良辰,此所谓“开庚”。

我为父母的心思感到惊讶,他们早就为我娶媳妇作了厚实的准备,难怪全家人穿得破破烂烂,都从来舍不得为我们添一件新衣,原来他们心里有这样一项伟大的计划。在他们看来,为儿子娶媳妇,这是他们的责任,所以他们省吃省穿,却把钱拿去买高档的面料……

可惜的是,父亲受了伤痛才买到的布料,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,因为“媳妇”看上更好的人家了,比较之下,觉得我们实在是太贫穷,所以人家“跳槽”了。母亲不依不饶地吵到她家门上,最后追回了花出去的区区钱财,总算是各得其所,互不欠账了。

其实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谁不希望嫁一个更有钱的人,至少吃穿不愁,生活富裕,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。

我非常感谢她重新选择了别人,让我有了此后崭新的发展,也正是因为她的“跳槽”,我直接受益于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买到的灯心绒。就在我上师范那年,母亲用它为我做了一套新衣服,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穿新衣服的滋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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